如何拍攝全世界:谷歌街景的時代(原創翻譯) Translation: How to Photograph the Entire World: The Google Street View Era

按:這篇文章的原文作者是Wayne Bremser,原文地址http://bremser.tumblr.com/post/6320235853/google-street-view,經作者許可翻譯。
This essay is by Wayne Bremser. The original post is at http://bremser.tumblr.com/post/6320235853/google-street-view. Translated by Yang Chen with the author’s permission.

Doug Rickard, Helena-West Helena, Arkansas, 2008
1970年代,電子鼓進入了流行音樂領域。相比於人類五萬年的打鼓歷史,電子鼓發明僅僅幾年之後的1983年,主流聽眾已經完全了接受電子鼓的聲音,比如Herbi Hancock的“Rockit”。 Hancock在原聲爵士樂以及電子鼓歌曲領域都成為的先鋒。
在攝影領域,這樣的變化同樣在發生。觀看過許多基於谷歌街景(Google Street View, GSV)的藝術作品,特別是在實體畫廊中展出的大幅照片之後,我開始思考,谷歌街景是一個新的相機呢?或是一個源照片庫?抑或兩者皆是?
作為原始圖片的應用,基於谷歌街景的作品很類似於Larry Sultan和Mike Mandle在1977年搜羅工業與企業圖片檔案集結而成的展覽以及攝影書證據(Evidence)。 此書中有許多企業用於記錄實驗和活動的匿名照片。Sultan和Mandel通過一系列的策劃與編排,將這些圖片變化成自己的作品,成為奇妙又莫名的照片。

源於Mike Mandel和Larry Sultan的“證據”
作為一台相機,攝影家們通過旋轉、點擊、構圖等方式獲取谷歌街景中的圖片。我們在屏幕上看到的圖片是街景車司機所拍攝到的原始素材,直到有攝影家將他們構造成畫面,他們才成為攝影作品。

Michael Wolf, Paris, 2009
2009年,Michael Wolf創作了一系列巴黎的片子。歐洲城市的街道比較狹窄,於是街景車可以靠近行人。通過巧妙的剪裁,Wolf創作出彷彿是50、60年代的經典街頭攝影作品的照片。與此同時,有一批基於谷歌街景的博客也收集了許多街景車拍攝到的有趣畫面,特別值得一提的是 Jon Rafman的“九隻眼”

Jon Rafman的展覽一瞥
Rafman和Wolf都展出了一張在巴黎拍攝到的接吻照片,照片中有一個路過的男性在點煙。 Wolf和Rafman都試圖突出緩慢移動的街景車捕捉到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瞬間。在Wolf最新的作品中,他收集了人們向街景車豎起手指的照片.
Nicholas Mason的創作是完全另外一種風格。他感興趣的是陰霾天氣里無人的風景,拍攝的地點似乎都是在世界遙遠之角落,比如挪威或巴塔哥尼亞(在阿根廷,譯註)的山腳。Mason的場景都帶有強烈的情緒感,與Todd Hido近期的作品“公路旅行”有異曲同工之處。

Nicholas Mason的Versificator系列中的一張(Versificator是小說《1984》中為保持大眾娛樂而生產音樂的機器,譯註)
Doug Rickard的作品“美國的新照片(A New American Picture)” (於三藩市Wirtz畫廊展出至6月11日,於Pier 24展出至十二月)則介於Wolf和Mason兩中風格之間。(Rickard是美國城鄉結合部X(American Suburb X)網站的編輯。該網站收集了網絡上關於攝影最好的文章。)“美國的新照片”讓人想到William Christenberry為其繪畫和雕塑素材而拍攝的美國南方的照片。Rickard拍攝的風景中,人物的身份因為較遠的拍攝距離以及谷歌街景對臉部做的模糊而變得不可分辨。Where Christenberry拍攝的危房給人一種驚詫的感覺,而Rickard則將它們作為美國殘酷經濟現狀的明證。

William Christenberry, Marion, Alabama, 1964

通過谷歌街景,足不出戶就可以拍攝到城市街道上決定性的瞬間,或是拉普蘭(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最北端地區,譯註)荒無人煙處的風景,對於攝影這將是意義深遠的變革。

Doug Rickard, Jersey City, New Jersey, 2007

街頭攝影

創作手法上很重要的一點是,在畫廊中展出的基於谷歌街景的作品,並不是屏幕截圖,而是對屏幕拍攝的照片。無論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像素以打印大幅相片,或者是藝術家觀念創作的一部分,通過相機的重新拍攝,從網絡得到的谷歌街景的圖片都在某種程度上被改變了,或許是因為相機和屏幕之間的空氣的緣故吧。這一點在Rickard的作品中格外明顯。在畫廊中端詳一段時間后,我發現自己不再關注於JPG壓縮帶來的損失以及圖片源於谷歌街景的證據,而是找到正確的觀看距離,以欣賞Rickard的構圖和色彩應用。

Lee Friedlander, Aloha, Washington, 1967
對屏幕上的谷歌街景圖片的重新拍攝,源於一個悠久的傳統。有多少美國家庭曾經拍攝過電視上的畫面呢?在登月的時候,或是在主場球隊贏得了世界職業棒球比賽之時?

未知攝影師, 1971
當一台糟糕的電視機將模糊的電視信號送入一個匹茲堡的家庭,這個畫面被精緻的尼康鏡頭所拍攝下來時,它就變成了不同的事物。這樣的變化與Rickard等人對谷歌街景圖片的拍攝產生的變化相似。這樣產生的照片,不僅僅捕捉到了電視屏幕上的內容,更是捕捉到人類試圖留下銀屏上畫面的渴望。今天的谷歌街景圖片就如同錄像機流行以前的如同世界大賽轉播一樣轉瞬即逝,因為我們無從知道谷歌何時會更新某個地點的圖片。

Robert Frank, Burbank, California
Robert Frank在《美國人(The Americans)》中拍攝了一些含有電視屏幕的畫面,包括這張在演播室里拍攝的極好的片子。在雜亂的線堆邊上,Frank同時拍攝了一位女士(身體部分被手臂遮住)以及她在電視里的畫面(在小電視中僅僅出現了她談話時頭部特寫)。
Lee Friedlander在1960年代拍攝了一系列包含屏幕的照片(這些照片在1995年展出,並出了一本名為“小屏幕(The Little Screens)”的書)。在那個年代的照片中,電視機往往是放在牆角的小小又灼熱的盒子。Friedlander所拍攝的屏幕往往都有人物在電視中,並且他靠近屏幕以能拍攝到臉部。Friedlander關注於那些將門面與較新的電子通訊媒介剝離,並且能夠在1/125秒的快門時間中展示出未經修飾的原始人性的瞬間。谷歌街景攝影家們,除了Mason以外,似乎也是在找尋類似的瞬間。

Lee Friedlander, Florida, 1963
與Mason和Rickard試圖消除谷歌街景網絡圖片的特徵不同,Wolf和Jon Rafman並不想除去摩爾紋以及網頁界面元素(箭頭和標籤),或是創作一個讓人以為不是谷歌街景的畫面。他們的創作方式和Friedlander“小屏幕”系列中的照片更為相像,拍攝下電視機本身的設計、它們在旅館房間里的安置以及畫面的變型、邊緣的扭曲以及早期顯像管自身的缺陷。

Michael Wolf, Paris, 2008

廣角

廣角鏡頭對於不懂攝影的人,常常被理解為“拍攝風景的好工具”:因為你可以在畫面中包含更多的東西。而人物、身體或是面部可以在畫面中被用以強調恐懼或喜劇效果。在“Clockwork Orange”中, Kubrick同時使用了這兩者。

Doug Rickard, Detroit, 2009
在谷歌街景中,即便是熟悉的場景,也變得有些陌生。儘管多鏡頭相機模擬了人類的視覺,它們拍攝的照片看起來仍然像是1970年代蜜蜂入侵的電影。結合臉部模糊的效果(如同19世紀的照片中人物面部因為移動產生的模糊),通過谷歌街景產生的風景照片中的人物就如同恐怖電影中的殭屍那樣出現在地平線上。谷歌街景車上所安裝的12面相機Dodeca 2360,實質上是一個有11個鏡頭的視頻攝像機。每個鏡頭所拍攝的畫面其實並不是那麼廣,但是它們被拼接起來之後產生的畫面能包含很多的風景。Rickard的照片是最好的例子。

Doug Rickard, Detroit, 2009
Lee Friedlander最近出版的書“車上看美國(America By Car)”在許多方面可以看成是Lee的街景。不同於安裝在Prius汽車上的相機,Friedlander的每張照片都是使用Hasselblad方畫幅相機上的蔡司38毫米鏡頭從透過他的車窗拍攝的。詼諧總是Friedlander照片中的主要元素,因為他對這隻鏡頭的使用是很聰明的:蔡司的鏡頭設計幾乎沒有形變地將廣闊的畫面塞入方畫幅中。Friedlander用租賃汽車的車窗對畫面進行再一次構圖。

Lee Friedlander, 源自“車上看美國”系列, Alaska, 2007
比較“車上看美國”與Rickard的“美國新照片”,我們可以發現,Friedlander並不擔心去表現那些顯而易見的東西。畫面中的中西部有糧塔,南放有林苑和許多的十字架,新墨西哥州的土坯,這些瘋狂的符號在美國到處都是。這些畫面中甚至有一張出現在拉斯維加斯的紐約市天際線。而在Rickard的照片中,地點(Detroit、Camden、Watts)就不那麼容易被辨別出來了。但是這些城市枯萎的市區建築卻能將它們邊線出來。

可是打印出來會如何?

無論照片有何來源,書籍和牆上的展示仍然是觀看攝影圖片的主要方式。那麼,這些照片在畫廊里看起來如何呢?我花了不少時間觀看Friedlander的“車上看美國”以及Rickard的片子。Friedlander的片子是經典的黑白相片,極其銳利,大約38厘米,適合人觀看的大小。當你離作品一手臂遠的時候,照片中的細節會吸引你靠近去端詳。

Doug Rickard, Dallas, Texas, 2008
Rickard的片子完全相反。我們可以清晰地認出它們源於JPEG圖像,污點與噪音彷彿過分放大的膠片顆粒充滿了整個大幅畫面。當你在一個適中的距離,這些照片彷彿彷彿要你站遠一點。此時,畫面彷彿印象派的色彩斑點,特別是谷歌街景對於紅色和某些黃色的過分表現。儘管谷歌街景照片彷彿是為了網頁瀏覽而設計的,奇怪的是,在Rickard和Wolf的展覽中,它們被打印掛在牆壁上,卻顯得更好。

Rockit

這一切是一時的風尚?是一個暫時的概念性的工作?我不這麼認為。Michael Wolf能做出Michael Wolf 風格的片子,Doug Rickard能夠做出Doug Rickard風格的片子,說明這種手法的潛力。
我們這些拿着相機到處走的人,看到谷歌街景里模糊的行人的面孔,是否如同古人看到現代人走近身邊?當然不是。對於我們當中的許多人而言,我們不能忽略這些潛在的照片,無論是參考、比較、偵察或是創作,他們都是如此地有用。

必應地圖(Bing Maps), Jersey City (after Rickard), 2011
微軟的必應(Bing)團隊已經派出了另一個車隊去建立一個全新的街景圖像檔案。他們有自己的瀏覽界面和縫合技術(源於15世紀單點透視的啟發)。由於這項競爭,攝影Bartleby們(Bartleby是Melville小說中的一位抄寫員,譯註)將行走更多的路程,積累更多的存檔,並且有更好的圖片質量。那奇妙並可怕的拍攝整個世界的衝動永遠不會停歇。
延伸閱讀:
Jon Rafman, 谷歌街景的九隻眼睛
Jörg Colberg, 谷歌街景看起來很有意思
Blake Andrews, 重新拍攝Shore(Stephen Shore的照片,譯註)
Jeffrey Ladd, Doug Rickard的“美國新照片”
Dan Abbe, 關於谷歌街景和攝影
Daniel Shea, Mike Mandel和Larry Sultan的“證據”
Lee Friedlander by Richard Avedon (with Hasselblad Superwide)
Marc Feustel, Michael Wolf的巴黎街景
(本文原文發表於http://bremser.tumblr.com/post/6320235853/google-street-view,譯文發表於http://www.chenyang.net/?p=837,轉載請保留原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