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雜記(2005年1月21日) On Music – 20050121

聽聞雜記(2005年1月21日)
暑假在家,於是有時間多看多聽一些東西。隨手寫一些東西,既能夠留下一些更深的記憶,也能夠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得到一些新的思考和體會。
這次寫三個片子,一個是普羅藝術出版的《The Berlin Philharmonic Story(柏林愛樂的故事)》,副標題是Views of Free Orchestral Republic(“自由管弦樂共和國”寫真),據說這是Furtwangler對柏林愛樂的評價。這個片子大約拍攝於Simon Rattle接收柏林愛樂之前的一段時間,片中結合解說、採訪、歷史錄像等方式介紹了柏林愛樂的歷史、現狀和樂團的氣氛、精神和風貌。歷史的問題我就不敷述了,這裡談一些故事和自己的理解吧。柏林愛樂的五位指揮中,Hans von Bülow是唯一沒有留下任何影音記錄的一位,不過他為樂團做了大量的工作,把一直因為對原有機構不滿意而分離出來重新組建的新樂團帶上了正軌,並且留下了許多傳統。Bülow之後是匈牙利指揮家Arthur Nikisch,他留下了歷史上第二個Beethoven第五交響曲的完整錄音,這個錄音可能也為大家所熟悉了。如今,已經採訪不到當年才Nikisch棒下演奏過的音樂家了,片中展現了一些當時音樂會的圖片和門票。從圖片中我們可以看到二十世紀一二十年代的風貌,一個個大腹便便得留着大鬍子的音樂家,和現在迥然不同,讓人們想到斯蒂芬·茨威格對那個昨天的社會的描述(見《昨天的世界》)。Nikisch之後Wilhelm Furtwangler接掌柏林愛樂,三十年代無疑是他們合作的一個黃金時期,當時的柏林成為了世界音樂的中心,片中有一張當時世界上五大指揮家(Furtwangler、Toscanini、Strauss、Waltere等)在柏林的合影,可見當時風氣之盛。Furtwangler對柏林愛樂的影響是相當深遠的,至今仍然有相當多的富老當年的部下能夠給我們述說他們的故事。柏林愛樂有一位很尊敬Furtwangler的鼓手,他在多個紀錄片裡面說過Furtwangler的故事。他說,他當時在樂團裡面擔任鼓手,同時也順便學習作曲和指揮。有一次,一位客座指揮正在指揮演奏,他對照着總譜聽着樂團怎樣演奏,突然之間,一個奇妙的變化發生了,樂團的聲音完全不同了,變得更加通透明亮,他非常非常詫異,太起頭來,看見Furtwangler出現在排練廳的門口。由此可見Furtwangler對於樂團的魔力,他已經不僅僅是一位指揮,指導着柏林愛樂在藝術上的前進,而更是一位用目光與眼神與樂團在精神上交流的支柱。納粹掌權以後,整個德國都面臨著災難,Furtwangler也不能夠例外,早先他接收了一個官方職務,但是因為Paul Hindemith被納粹禁演,他毅然辭去了一切的職務。從那以後,戰爭期間他名義上不再是柏林愛樂的指揮。但是不久,他又重新開始執掌樂團。他保護了一些猶太音樂家,並且保障了樂團成員的生活,一些老團員在片中回憶起這些情況。他從來沒有加入納粹黨,但是在一些情況下他也不得不為納粹演奏。戰爭的最後一年他逃到了瑞士,直到1947年回來。一位樂團老成員回憶起1954年Furtwangler去世的時候,他們正在和Celibidache在泰坦大廳排練,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呆住了,痛苦不堪。有的人馬上表示,他(Furtwangler)不在了,他再也不想從事音樂了,從明天開始他做一些和音樂無關的事情。由此可見富老對樂隊成員來說,不僅僅是一位指揮家,更是他們精神的支柱之一。之後的故事大家應該都很了解了,Herbert von Karajan執棒35年,帶領柏林愛樂經歷了另一個黃金時期,直到他逝世前。之後是Claudio Abbado的12年。關於這兩位指揮家的鼓手,後面將會敘述。
除了敘述了指揮家們的故事,影片還講述了樂團的風氣。比如老團員們如何指導新團員,使得樂團融合成為一體,以及團內的民主作風。與我們所知的不同,團員們認為民主始終是樂團的特色,即使在Karajan時期,這一傳統也沒有別丟棄,樂團自己決定邀請的客座指揮、演出的曲目以及如何聘用新成員。也許正是如此,他們才和Karajan後來產生了那麼大的矛盾吧。另外令我感興趣的是柏林的變化,從30年代的開放的柏林,到40年代處於戰爭中心的柏林,50年代從廢墟中重建的柏林,60年代分裂的柏林,一直到90年代統一的新柏林,樂團見證了歷史的變遷。舊愛樂大廳被炸毀了,柏林牆建起又被推到了,一切的變化中,柏林愛樂的聲音永遠響徹,也許這方才是樂團最為堅毅和偉大之處吧。
下面我們來講講Karajan。我看了一部由Gernot Friedel拍攝的傳記性電影。他的生平大家估計都有所了解了,片子中也只使出略的記錄了一下。給我的感受最深的幾點是,首先,Karajan是一個對事業很有追求的人,也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他在納粹統治下的不堅定令人遺憾,他不僅兩次參加了納粹黨,而且從片中了解到的是,他作為佔領軍的代表在布拉格演出,在法國投降的慶典上,他指揮了納粹的黨歌(這些都是Furtwangler從來沒有做過的)。Karajan不是那種天真的不懂政治的人,他恰恰懂得政治,於是順應於時世,從中得到自己事業的長進。雖然不是十惡不赦的罪行,但是我覺得這是他一生中無法抹去的污點。影片中展現的Karajan對事業追求的執著也令人敬佩,在《柏林愛樂》一片中,一位樂手反映說,Karajan是一位從來不知道疲倦的人,當他們一起坐火車旅行演出的時候,Karajan晚上從來都沒有睡覺,而是徹夜的研究樂譜。影片還告訴我們Karajan可愛的一面。他晚年常常回憶到小的時候的一個冬天,在薩爾茨堡的山上遇見化妝了的民間小提琴手和敲鼓的樂手的故事,也許只是一個沒有太大意義的象徵,但是卻長久地留在了大師的心間,成為他一生所追求的藝術的指引。我沒有辦法說明白這麼一個小小的故事在Karajan心中確切的內涵,但是可以用心裡去領會這對他的影響。Karajan還堅持為慈善事業做出貢獻,邀請自閉的兒童參加其排練,用音樂能夠幫助他們。一代指揮“皇帝”最終謝幕於他的家鄉,擺滿鮮花的十架隱卻八十年的風霜。讓我們在他的音樂中去找尋去理解他吧。
最後說說Claudio Abbado,這是一部2004年發行的關於他的新片子《Hearing the Silence》。Abbado在柏林愛樂遠比Karajan低調許多,也不是卡老那幫強硬的作風。他一貫沉默,於是我們對他了解也很少。影片從朗誦Holderlin的詩歌開始,片中也多次引述,他的詩是Abbado所非常喜歡的,Abbado稱之為境界奇高,屬於另一個世界。原來不了解Abbado的魅力,但是看了片中的排練,以及樂手們對他的評價就可以了解一番。Karajan指揮的動作比較小,排練的時候話語較多,Abbado動作較大(相比於Bernstein當然小多啦),排練的時候主要靠動作和眼神交流。與Karajan喜歡錶達自己的意願不同,Abbado更願意和樂手溝通,讓大家達到一致。排練中如果發現不滿意的地方,他往往讓大家“注意聽”,許多時候,樂團就自己找到了問題的所在。對於觀眾,Abbado也是這樣,他說他最喜歡的觀眾是能夠在聽完一首深沉的曲子之後安靜下來的觀眾,這個時候需要的不是掌聲,而是沉靜。沉靜得越久,說明音樂的影響越加升華了。(聯想到去年4月在北京聽《馬太受難曲》,結束后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當時就覺得太不合時宜了)Abbado是一位睿智且追求着崇高精神境界的指揮家,這是我原來沒有認識到的。Karajan時期柏林愛樂的低音強勁,音色雄厚,但是Abbado帶來了一種更加清新的音色,這也許更加符合90年代的聽眾的口味。12年中,柏林愛樂取得了許多新的變化,這也許是我們未曾注意的。癌症之後,Abbado對人生對音樂有了新的領悟。離開柏林愛樂之後,他將曾作的精力投入了Lucerne的音樂節中,邀請柏林愛樂等樂團的優秀音樂家組建新的Lucerne Festival Orchestra,並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如今68歲的Abbado仍舊活躍在國際樂壇上,希望他能夠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音樂、更多的感悟。
於是,我這幾天回顧了一下柏林愛樂的歷史,了解到了很多新的東西。能夠聆聽這樣一支偉大的樂團,能夠結識這樣幾位不朽的大師,實屬大幸!
最近得到一張Emil Gilels和George Szell指揮的Cheveland Orchestra演奏的Beethoven第4、5鋼琴協奏曲,寫的時候正在聽這張,我覺得這是非常出色的演奏。後來開始聽Archiv出的Music for the Duke of Lerma,早期西班牙音樂,很有特色。